身后挂字，是“背字儿”的开始吗？

■张瑞田

      总觉得这是市井类小事，没有往深处想。不过，这类“小事”见多了，就心生狐疑——怎么了？果真如此吗？

      写毛笔字的人或许都遇见过我所遇见的这些“小事”。办公场所、私属宅邸，都有挂字的需求。以书法作品装点工作空间和生活空间，是中国人的心理习惯和精神向往。字体有说法，文辞需选择，彰显主人的职业特征与文化格调。青年时代，社会财富有限，大多数人的生活水平低，居住空间难觅可供挂字的闲处。即使挂字，没有讲究，随便找一个地方：衣柜边、门框上，墙角、墙面，一挂了之。进入21世纪以后，国民收入剧增，人们对书法的认识有了新的尺度。以往被视为末流小技的书法不仅欣赏价值大幅度提升，经济价值也不断凸显，一时间，书法“洛阳纸贵”了。

      企事业单位办公环境的改善，个人居住面积的扩大，迅速提升了书法作品的需求。人人有书法、家家藏墨宝的局面在中国大地蓬勃展开。经过一个时期的粗放型发展，大家明白了品牌的重要，名人的重要，位置的重要。因此，对书法家知名度和血统有一点变态的敏感，对书协主席、理事位置的追逐，给书法作品的供求关系涂上了神秘的色彩。在这个阶段，不是挂字的问题了，而是挂什么人的字的问题了。字，成为权力、身份的象征，如同奢侈品，旁证主人的市俗价值。如果说，如此消费书法作品的心态，还有着现阶段的特色，那么，对挂字的穷讲究，诸如字挂在什么地方合适等就另有深意了。

有这样一种说法，悬挂书法作品时，不要挂到办公桌的后面，理由是“背字儿”。这种解释，听起来滑稽，我不相信，甚至反感，但相信的人还挺多。

      闲下来的时候，我会细细想想，从“背字儿”到“背运”，有着什么样的文化关系，又有什么样的精神距离。仅仅依凭谐音，如“7”是起来的代名词，“4”是死亡的等号，“8”是发财的寓言，强势划分一个民族的心理结构，指导我们的现实选择，我不禁要问：理论自信哪去了？文化自信哪去了？难道筑基于马克思主义无神论和人道主义的精神信仰，不敌“7”“4”“8”的挑战吗？

      改革开放以后，尤其是上世纪80年代思想启蒙的黄金十年，我们深刻反思了民族灾难的原因，大踏步迈向民主与法制的现代国家之路，追求着民族复兴的伟大理想。然而，在我们取得了重要成果的历史时期，迷信又一次泛滥起来，装神弄鬼者如过江之鲫，沉迷者也纷至沓来，一个新型、浅陋的文化生态关系，同时也是一个粗俗的市场供求关系，在我们眼前愈演愈烈。

      也许，一个现代国家和健康社会，免不了这样的杂音，或者说，这也是多元社会的一种特征。然而，我们需要警惕的是，“7”“4”“8”“背字儿”之类的价值导向具有现实的普遍性，这就让我们产生了危机意识，也需要我们站出来，向现代迷信宣战，戳穿乱力怪神的魔咒。

      写到这里，看到一位网友写的一则涉及“背字儿”的笔记：一个人结婚时得到一幅书法，他挂在客厅。过了许多年，买了新居，就把这幅书法挂在书房正面、写字台背后。不久，友人来访，看到写字台背后的书法，以“背字儿”的“不吉利”为名，建议他把书法挂在书房的其它地方。他觉得友人言之有理，欲把书法挪开，却遭到妻子的反对。妻子的理由是，书法挂了这么多年，家兴人和，哪有“背字儿”之虞。恰巧儿子回来，主人请儿子评理，儿子说：我看着这幅字长大，身体健康，又考上名校，平平安安，扯到“背字儿”，不是没鬼找鬼吗？

很像一则禅语，道理一目了然。然而，喜欢书法的人，不管是真心喜欢，还是附庸风雅，有这则“禅语”中妻子与儿子的觉悟者并不多。